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敷文阁直学士安抚制置使长沙吴公生祠记 南宋 · 度正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七○、《性善堂稿》卷一一
自三代而下,大学之道不明,士之所以为学者不过章句文词之末,不原于致知格物,不本于正心诚意,故其为用内不足以治身,外不足以治天下国家。而随世以就功业者,往往出于权谋智巧而不由于学,则遂以学为迂缓而不切于世用。彼所谓学乃世俗之所谓学,而非圣贤之所谓学也,而可不察哉!孔子之门,其学之几于圣人者颜子、曾子而已,颜子不幸而不及于用,曾子又不遇而不见于用。仲尼之徒,三尺童子羞称管仲,而功业乃尔。至孟子时,遂有欲以管仲拟孟子者,其心盖尊孟子也,而孟子不悦。孟子岂好为大言以高世者哉!今且以孔子论之。道至于孔子极矣,鲁之定公初非深知孔子而委己以听者也,独迫于事变,勉强以用孔子耳。其摄行相事盖俄顷之间,而服强齐,归侵疆,已章章如是,使其期月三年有以极其规摹运用之功,则其作东周也决然无疑矣。乃若管仲得君如彼其专,行乎国政如彼其久,至五公子争立,而平日所以格君心之非者遂暴白而不可掩。世俗以为学者不适于用,而君子以为惟学者之用万事而无弊也,可不信哉!孟子没,乐正子之徒已不能尽传其学,然孔门之书与凡平日讲论,口以传授,固无恙也,至秦而扫地矣。然秦之所以弃夫学者,非苟于弃之,政谓其无用而弃之耳。谓腐儒无用,独不可求真儒用之乎?此世俗之所以陋也。自汉以来,孔子、孟子之所为学者隐而不章,晦而不明。物极而通,迨乎本朝,舂陵周子实始得之,五传而至长沙吴公。公之未试者固未易量,而其已试者可谓章章较著,在人耳目者也。始公佐司业刘公焞于广西帅幕,适值狂寇李揖为乱,郡县骚然。公左右刘公,冒徂暑,犯瘴疠,奋身而前,不旋踵而一方乂安者,公之经画为多。其后有谮刘公于时相者,相入其说,黜刘公,公以一介抗章力辨其冤,自是大节伟然闻于天下。识者谓公不畏强禦,可属大事,然竟以是坎轲者久之。绍熙之末,入为监察御史,众论属目,风采凛然。会故相赵公汝愚罢去,朋党之论起,公遂斥于外凡十有馀年。方稍复收用而兵端已开,诸将屡败衄,乃以公宣抚荆襄,治于荆州。时敌骑冲荆门,叩安陆,且蹂践景陵之境,荆州孤危,士大夫多引去,留者才数人而已。公以为荆州吴、蜀之脉,一摇足则首尾衡决,遂毅然不顾,修城池,备器械,为不可动之计。抚存其人,至诚恳恻,于是人人皆有固志,而敌亦不敢犯。襄阳围犹未解,而蜀将以畔闻,公即日遣将料简士卒,控拒三峡,将谋讨贼。蜀人素闻公名,谓公必来,人心大慰。朝廷益知公可用,遂以宣谕使使于蜀。公以耆德盛夏远役,人不堪其忧,公慨念王事,无甚难之色。所至周咨博谋,尽得利害之实以闻,于是下情上通,蜀人按堵。已而遂以蜀帅之任属于公。公之所以能尔者,皆学问之功,理明义精,动中机会,而非偶然也。盖公之学得于南轩先生,南轩得于五峰,五峰得于其父文定公,文定公亲见伊川门人谢显道、侯师圣而考论之,其渊源远矣。自公再命作帅,未及下车,则曰:「兴学校,正人心,非第一义乎」?于是揭《白鹿学规》以道学者趋向,刊《程氏遗书》、《经学》使知渊源所自。朔望必至学宫,亲与诸生周旋,又择知经者俾与诸生陈说大义。而公动容貌,出词气,訚訚侃侃,观者叹息,闻者兴起,士风为之一变焉。石室之学通养六十州之士,至是来者甚众,学廪将乏。有富室之田当籍于官者,或曰归之有司可济用度,公曰如此是利之也,所益几何,而所损多矣。于是以其半继绝,以其半养士。公之政大率如此。初,公之来,议祠濂溪、明道、伊川三先生于学,而又从以晦庵、南轩;又谓故礼部郎中范公游晦庵、南轩之门而传其学者,实为乡先生,遂并列之。于是天子召公将用之,行有日,学之士请于教官,愿图公于诸老先生之后,以为学者无穷之思。教官虽如其请,而度公不悦,不敢以告,寻校艺它郡,岷阳苏在镕实摄其职,董其事。讫工,谓正曰:「愿有以记之」。正惟公在蜀三年,劝农桑,兴孝悌,黜奸恶,掩骼埋骴,养老恤孤,严教阅,振军伍,修官寺之坏,通沟洫之废,凡可以为根本之计、久远之虑者无不为,为之无不至,其可书者盖甚众。然正独详于学校之事,且备论学之功用者,所以明风化之本,使来者有考云耳。嘉定三年三月乙卯,门生通直郎、知成都府华阳县、主管劝农事山阳度正谨记。
九月丁亥秋祀毕劳农北郊苏提干(在镕)以疾不往以诗见寄因次其韵 南宋 · 魏了翁
七言律诗 押尤韵
秋尝事毕与宾游,神惠如临不敢留。
骑吹一川松露晓,踏歌千里稻云秋。
豳公堂上兕觥荐,郓使溪前经律诹。
尽日临民看不足,归从苏子静中求。
次韵苏和甫(在镕)雨后观梅 南宋 · 魏了翁
七言律诗 押萧韵
岁寒宾友伴萧萧,客气无根已尽凋。
疏影照人骚梦冷,清香彻骨醉痕销。
话逢理到春生坐,饮为心知月满瓢。
更祝天公多雨麦,时携乐酒酹芳条。
次韵苏和父自郫见寄 南宋 · 魏了翁
押词韵第三部
敬共事明德,懔如槃水持。
岂惟将弗胜,抑恐浊且兹。
结发齿名官,几被末俗移。
学睎迁商博,文慕庄骚为。
书不记痴龙,诂不通雌霓。
耻于市朝挞,甚于沟壑挤。
大道砥如平,阽身蹈艰危。
迨其阅世久,始识真闻知。
天命贲草木,生意长萋萋。
蕃鲜固云乐,槁瘁安足悲。
阴阳孰信诎,日月谁荡推。
乾坤奠中极,雷泽周四陲。
夫人命于诚,地生而天施。
五行根五事,位育谁司之。
嬛浮溺于词,躁轻乱于仪。
山鸡衒清影,祇以速颠跻。
况彼膜外荣,皇皇复滋滋(自注:滋滋汲汲与孜同,见《孔丛子》。)。
此于我何加,寒暑自四时。
苏公西南彦,仪鸿渐于逵。
而我坐远屏,七年堕蛮夷。
梦思岷山阳,枯筇伴庞眉。
人才日零落,憔悴西南维。
大篇忽开予,炯炯晨星垂。
公来何勇迈,我往何栖迟。
敢睎会温潞,窃愿商濂伊。
默嗟气相求,范喧蜜成脾。
梅边立踟蹰,正待阳春归。
邛州白鹤山营造记(绍定二年四月) 南宋 · 魏了翁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○七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五○ 创作地点: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
临邛虞侯叔平以书抵靖曰:「州之西直治城十里所,有山曰白鹤,林麓苍翠,江流萦纡,蔚为是州之望。山故为浮屠之宫,自隋庙迄今,庵院凡十四所。远有胡安先生授易之洞,近有常公谏议读书之庵,泉有滴珠,树有木莲,白鹤有台,玉兔有踪,中峰信美、平云之观,西岩翠屏、万竹之境,皆山中胜处。壁间绘像率范琼、杜措、丘文播诸人名笔,虽丹青剥落,而笔法具在。山门之外有明月桥,两山对峙,危磴矗立,阁道周复,大殿中峙。方等院之应真殿踞其后,与山门直如引绳,半有覆坏之忧。郡人郭侯起镇兴元,同游兹山,相与浩叹,若有所属。予乃僝功鸠材,败者易之,坚者因之,又将拓而大之。或以谂予曰:费大役劳,君将悔焉。予曰:节用而不歛民,虽费无伤也;庸工而役民,虽劳无怨也。于是寺之后殿欲压,更其不可支者,翼之修廊,达以复道,前为法堂,后为飞阁,旁为丈室,僧庐庖湢次第为之。寺在唐名鹤林,乃更为鹤林禅寺,请于今部使者厉公题其颜。经于八月日,讫于明年月日。昔者吾友苏和父过我,尝为我叙所以作,今以属记于子」。某执书慨然曰:世无不可为之事、不可为之时,顾无必为之志、能为之才耳。且儒流而墨习,若非其事;时屈而举赢,若非其时。而侯定规于立谈之顷,复言于期岁之间,侯之风力亦可概见。然而侯非若世俗之溺志于异端以徼福规利者之为也。侯始守长宁,崇学校,缮宫宇,甓修涂,矼四溪,清盐筴之弊,创贡士之宫,陶覆茅之庐;其守普也,缮馆城郭,皆为一新;其守蓬也,自学校至于桥梁靡不毕举,而抑豪夺,戢谰辞,境内肃清。又以馀力为池台,与民乐之。盖侯视荒茀必除,颠危必支,苟可以从民欲者率勇为之。今卷卷是山,亦曰一州之望,而庸僧败屋,污秽杂袭,风气壅底,山川弗宁,吾可坐视而弗之恤乎!推是心也,见善而迁,有过而改,必将如风厉雷迅,不晷刻安也;匹夫匹妇有不被泽,必将如救焚拯溺,不斯须舍也。忠肃公当金炀之变,不过受督府记,犒师趣将,无与乎战守也,而奋身顾行,以社稷为己任。其后并唐、邓、海、泗与陕西新复诸郡,公守外藩,亦无与乎朝论也,而以死争之,多者至有九疏。呜呼!以其事则非己责,以其时则莫我知,皆无一可为也,而义理所关,则利害祸福有不暇计,是所谓必为之志、能为之才,故愿侯之充拓以用之于所当事者,而后为无忝焉。此忠肃公传心之要,而亦吾州之民之愿也。予为浮屠氏作记实昉乎此。《诗》曰「维桑与梓,必恭敬止」,言父母之所植不敢忽也,是用敬恭以承侯命云。侯名方简,郭侯名正孙,厉使者模,和父名君钟,予则古鹤山魏某也。绍定二年四月甲子记。
苏和父墓志铭 南宋 · 魏了翁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二八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八六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二四○四
自理义之学不明,士衒于词章之末,怵于功利之下,虽足以随时就事,绳以圣贤之训,终为背戾。本朝诸儒后先相望,本诸《书》《诗》《语》《孟》《易》以明时用,《春秋》以验行事,三《礼》以节人情,然后知人所以官天地、裕万物者,盖在此而不在彼,五三六经不为虚言,而匹夫匹妇皆可以与知与行。周、邵、二程子之门人嗣守大训,至广汉张子敬夫传而习之,有胡子仁仲为之模范,朱子元晦、吕子伯恭相与下上其论议,其学益以粹明。二江范文叔早从张子问学,剖析精微,罗络隐遁,朱、吕氏皆推敬之。归安故庐,若将终身,乡人即其所居,以月舟先生称之。是时余忘年友人苏君和父实从之游。其始也,淹贯诸子百家,旁及老释二氏,旁搜博采;晚而敛博归约,落华就实,目光炯如,头容俨如,口授指擿,意亡厌斁。人有善,称奖风厉如弗及;或谬于理道,简于容仪,即庄色厉声,道师之言以训迪之。故公在则惰者肃,哗者嘿,毋敢慢,其精神气貌之所感发者盖若此。呜呼,此其所以寿正学而继前哲者乎!君讳在镕,和父其字也。其先简阳安人,后徙郫,为著姓。大王父仲文。王父处约。父觉,赠承事郎;妣蒋氏、赵氏,皆赠孺人。君方龀而孤,赵孺人手抄经史以教之,终其身言及母氏,必流涕被面。年三十一与乡举,年五十六始登进士第,涖官行己无一豪愧负。初任监永康军味江镇,再仕绵州魏城县丞。县民仇其长,鼓众入县将为乱,官吏窜伏。君闻变,推诚往谕,民为散去。长官幸脱死,反以是忌疾君,乃托亲嫌引去。三仕果州学官,四仕潼川路常平司干办公事。会狱有疑,公不忍缄嘿以负使者,具以冤状白之。或疑其越职私请,毅然上印西归,旋致其仕。其刚决不挠之气,可以观其师友渊源之自矣。退居七年,誉处益尊,诸公要人造门请益、贻书讲学,无日无之,四方大夫士识与不识想见其风采。余为泸州,欲挽致之。行有日矣,端平元年秋七月,以五峰先生遗文授其子子礼曰:「此吾从月舟先生得之,吾手自雠校,汝可细观,当自得之」。五日,命笔题诗,溘然而逝,得年八十有二。娶同邑王氏,封孺人,先君而卒。男三人:子贤、子起、子礼,今惟子礼在。孙男三人:垕、振、剩孙。孙女三人,曾孙男子三人。子礼卜以二年三月□□□举君之丧,葬于县之崇文乡乾山,前期来谒铭。铭曰:
道远民散,师异指殊。幸而犹有,老师宿儒,散在郡国,教于里闾,仪刑前哲,领袖群趋。世莫知之,有郁勿祛,槁项台背,理光丘墟。我铭昭之,以觉世愚。
通陈本斋书 宋末元初 · 王柏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九三
孟秋既望,风露已清,而濯缨佩,人望益高,后皇嘉相。五月末因硕夫兄行,尝附一书以道仰德之诚,必已上彻冰矑。继是天气向热,痼疾微动,兼为湿气薄腰腿间,屈折颇艰,由是尺书不嗣。七月初忽闻执事去国,为之惘然,继之以喜。执事之去甚善矣,犹恨其差晚也。审执事之踪迹固明矣,犹恨心事之未尽白也。虽然,颓波滔滔,峙柱独立,信贤矣哉!某尝爱坡公之言曰: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,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。然亦如之何而考也?不过出处行藏、进退语默之间见之。君子不容于时,君子何病?时之差也。君子茍容于时,时亦何病?君子之耻也。能各知所耻,则世与人两得之矣。执事之去,盍力请于师尹得郡之时乎?师尹之去固甚巧矣,章贡之行未尽善也。心迹俱明者,于此时惟陈右司一人而已。师尹之归,匆匆一见,且曰少定再入城,当从容也。既而又匆匆过城,挟无适行矣。无适于是得脱陷阱,其言谓西涧迓从回至此,催迫就道。若果未有行意,亦何妨却之?我之迟速,岂吏辈得以持其柄哉!此事姑置之。郑定斋曾闻其消息否?昨传其得兴化,既而兴化屡易守,独不见其姓名,心甚疑之。执事必知其详,愿垂一报。潘介岩既归,则为终焉之计,亦无一字入城府。但闻其卜筑为人所误,未为稳也。书生举事,不免一疏,尤见此老之淳德。林国录耠、韩架阁境皆寓金华,二公人物虽不同,皆佳也。亦得时奉从容,馀非浅陋所知。执事一出五年,仨归家山,其喜可知。僭有《高风行》一篇,姑见颂美之意,幸垂藻鉴。谨专人诇候起居。家兄臂痛,不果修书,立斋侄别已拜书。令似诸位德业日进,和父既得胄牒,魁占无疑。不敢拜状,乞斥名。瞻见未期,敢乞康济一身,自致中和,倚需时运之复,以大发挥(《鲁斋集》卷一七。)。
而濯缨佩:库本作「濯缨垂佩」。